离岸观花

长眠

——烟火起,暖人间,再无寒冬,却亦再无你的身影


“乡里的教书先生常说‘江月年年望相似’,可明明今年的月染上了烟火色,‘江月’又‘何时照我还’?”


万里坐在窗前,撑着头,百无聊赖间思考着。而他眼中的窗,不过是几根木柱撑起的框架罢了。


他呆呆地望着江心倒映的月亮,想了很久,当发觉自己无法想通时才讪讪缩回了头。


无意间瞥见邻家的船,那里面的人瞧着眼熟,却一直看着万里,总能在二人目光交汇的刹那装作无所事事,这种说不出的感觉无疑是不好受的——至少对于万里来说是很不是滋味的。


邻里看自己,无非是对“三子去三子归”中以另一种方式“归”的两位感到惋惜,眼神里藏不住的情感时常刺在万里心上,每次他别过头都要缓上许久。


万里尽力不去看,不可避免交汇的时候,他就会把船摇得远一点点,也仅仅是一点点。


江村渔火几十载,“邻里”也只是对短时邻船的称呼,事实上来来回回也就几家,都是相互熟识的。


偶尔也有像今天一样带些“稀奇玩意”的外来客在江边捣鼓,嘴上说着不在意的人早就心照不宣地远远看着了,其中自然包括刚刚回神的万里。


万里紧紧盯着他手里的小箱子——前几天陈绍子带回来过,鉴于都不认识,就称其为“小箱子”——这类新鲜玩意让他好奇,年年城里都会放,只有听着的份儿,现在有机会见到,实是不可多得的机会。


他从船蓬中探出了半个身子,只用手撑着船沿,爹妈过来打了两次发现没有效果,也就任由他探了。


“这城里的高级玩意,平时可不常见哩!”


万里激动地冲身边小声嘀咕,顺带用手肘向旁边戳。


在他戳到空气失去支撑点栽了个趔趄后才反应过来什么,有些悲伤地低下头攥紧了挂在胸前的鱼鹰哨。


“砰,砰,砰砰砰——”


万里被这声响拉回,急着探出身子观察,一眼就看到了一道酷似迫机炮弹道的烟雾。


“炮……炮?!雷……爹……”


几乎是看到烟道的那一刻,万里本能地转过身寻找雷公,转头正对着“千里”,剩下的半个音节被扼在了喉咙。


不知怎的,耳边传来了千里的声音。


“包子,叫谁呢?快转头好好看着‘敌情’。”


万里机械地转头,眼前的无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,把整个江面照得如白日般亮堂。


江边的外来客似是调试好了剩余的“小箱子”,霎时间烟火的爆鸣与绚烂色彩同时绽放。


烟火中,万里听到了余从戎的调侃,


“哟~小万里被敌情镇住了,怕不是又要找雷爹要裤子换咯~”


随后雷公的声音传来,还伴着一声惨叫,


“小兔崽子能耐了,显得你张了张嘴!”


万里不用看也知道,雷公正扯着余从戎的耳朵“训话”,只是不知道平河和梅生来没来。


他不禁笑出了声,边撑着头看烟火边对余从戎挑衅,


“没想到堂堂火力排排长也有被训话的这天呀!”


“万里你可别得意,看我一拳给你打到亲墙!”


余从戎叫嚣到一半,就被听起来像拖走的声音抓住,


“诶诶,平河?指导员!你们放开我呀!连长雷爹快来帮帮我!”


身后又传来了千里和雷公的笑声的调侃,


“早就想治治你了,还帮你个兔崽子?做你的黄粱美梦!”


“别说,万里这语气也真是欠揍,搁谁都想打一拳。”


后面顿时笑成一片,万里也跟着笑。


他指着天空上的烟火道:“城里的玩意儿,好看吧?过两天给你们搞一箱,也算是沾沾过年的喜气!”


“这玩意指导员那里全都是!还用得着你来搞?”


“老余,少说两句。”


“平河你别捂我嘴!我怎么能吃哑巴亏!”


“这你就不懂了,吃亏是福~”


听着身后的谈笑声,万里感到温暖——在腊月里比浙江气候更暖的温暖。


烟火声渐渐落去,空中的花儿也跳完了最后一支舞蹈缓缓落下,万里的笑声在寂静的江面显得格外突兀。


起初他没有发觉,可从过往渔户差异的目光中,他察觉到了什么,止住了笑声。


转身看向身后,那里空荡荡的,只有“百里”“千里”、一个弹头、一个碎得不成样子的护目镜和一个红本子,里面夹着被烧掉一半的“O讨书”。


万里突然觉得悲伤,而且伴着无来由的孤寂,心口一抽一抽地痛。


他不是没有想到他们不再在他的身后了,只是真正面对时远比想象的悲伤。


再次望向天空,远处城里的烟火声还在继续,而在这江村渔火中,他们在寻常中随花火落尽,长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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